谈山东民间工艺保护
——山东省美术馆一级美术师、山东画院高级画师鲍家虎访谈
编者按：中国工艺美术学会民间工艺美术委员会研讨会在5月21日于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召开，记者就相关问题采访了山东省美术馆一级美术师、山东画院高级画师鲍家虎，请他为我们解读中国民间工艺的发展以及中西方民间美术的交流与融合。
山东民间工艺保护状况
记者：鲍老师，您是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的专家，请结合您的工作谈一下山东省的民间工艺研究和保护情况。
鲍家虎：我是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专家之一，每年都参与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评估工作。我过去是在省艺术馆工作过，那是在文革之前，省区艺术馆主要的任务是收集、整理、研究山东的民间美术。我对山东的民间美术的了解主要是在省区艺术馆工作的那段时间。后来又调到美术馆工作，把这个工作又转到了山东省美术馆，继续对山东省的民间美术进行收集、整理、研究和展览。曾在全国在北京、上海、香港等地筹办了多次大型的民间美术展览，在全国形成了影响。退休以后，我把兴趣转到绘画，用国画的这个形式表现民间美术，使自己形成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风格。
山东省的民间工艺，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很受重视，但在文革期间，被当成“四旧”，摧残得很严重，有好多民间美术品类遭到破坏。艺人有的年纪很高，技艺就失传了。过去民间工艺的保护工作，主要还是在文化艺术系统，在文化艺术馆、文化馆这个系统。文化馆不只研究民间美术、民间工艺，也研究戏剧、音乐，舞蹈，后来因为不重视，文革以后文化馆人员也好多不进行民间工艺工作了，工作人员面临断代的局面。现在进行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已经迫在眉睫，国家已经重视，可是感觉缺少人才，所以在整理材料、上报、怎样开发、怎样保护方面工作比较吃力，写一个文件，写一个报告，主要重点都搞不清楚，基层上不得力。不过从最近这几年山东工艺美院以及中国民艺研究所培养了很多这方面的人才，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今后只要国家重视，省内文化厅、学院各方面重视，这个工作将得到继续。
我在省区艺术馆的时候收集民间美术是综合性的，什么品类，只要是民间美术、民间工艺我们都收集、都研究，但是我主要是对剪纸注重更多一点，其他像年画、陶瓷、玩具、刺绣都涉及到了。《剪纸研究》和《齐鲁特色文化丛书》（工艺卷）是我从事民间工艺、民间手工艺、民间美术一生的一个总结。
记者：民间工艺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在现代社会中具有一个什么样的作用和价值？
鲍家虎：在现代的工业社会，对待民间手工艺有两个重要态度，一种是悲观的，觉得在现代工业化进程当中，在西方文明的冲击下，本地的、民族的民艺美术、工艺美术将遭受到很大的打击，会逐渐消亡走向博物馆，这是持悲观的态度。但也有乐观的态度，我是持乐观的态度，不管工业化还是国外的西方的文明的冲击，本民族的东西有些会暂时削弱，但是到一定时候还会重新冒出来，又重新以其他的形式出现，这都是可能的。特别是在电脑社会、高科技社会，人们仍然很怀念手工艺的东西，反而不喜欢千篇一律的机器制造的东西。所以我相信未来民间手工艺还是有自己发展的前途的，虽然目前受到一些挫折或者是低迷，那是暂时现象，以后还是会有很好的发展。从个人来说，现在我们在忙着怎么的赚钱、工作，压力很大，但是只要有充裕的时间，人有自己的本能显示自己的能力，他也会自动地进行手工艺的劳动，这是很长远的事情，我相信这个社会也会很快到来。
民间工艺美术委员会的理论建设
记者：您觉得民间工艺美术委员会这样一个协会组织，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起到一个什么样的作用？
鲍家虎：民间工艺美术委员会成立的时候我就参加了，成立大会在广东佛山，第一届成立大会的时候就十几个人，现在学会发展壮大了，将近百十个人了。我对这个学会是非常有感情的，从前年开始每年的年会除了特殊情况我都是想办法参加，从这个学会当中学到了不少知识，老一辈专家的言传身教对我的教育也很大。还有一些同行、学人，他们孜孜不倦地努力，也鼓舞我在这方面也都要有所成就。所以每届的年会，只要自己能参加的一定参加，需要写论文的我一定交论文。我对这个协会的希望就是要重视理论的研究，最近两年又开始重视理论了，这是一个好的现象。这个协会是涉及全国各地的多个工艺美术行业，不可能具体在某某行业当中具体有所支持，只能在理论上给予呼吁。这个协会是专家性的组织，还是要加强理论方面的建设，每届年会都要提倡提交论文，在理论上能够对民间工艺发挥指导性作用。
记者：民间工艺的发展应该坚持一个什么样的价值取向？
鲍家虎：民间美术民间工艺它要是能够长久地发展，必须能够有效益，必须能够养活那一带的老百姓它才能够有所发展。我们过去有一定的缺点，那时候就是理论、民间美术的保管、收集，对待生产是不大过问。现在看到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做的民间工艺的研究、开发、生产方面的工作是有成效的，非常之好，就比我们当时更加实际、更加踏实。我现在虽然在美术馆退休以后，我把兴趣转到国画上了，但是我还会坚持理论研究，将我一辈子的经验落实到具体的研究中。
毓璜顶剪纸：东西民间美术一次交融
记者：您最早发现了烟台毓璜顶教会剪纸，引起了学术界的极大兴趣，毓璜顶剪纸作为一项由教会推动的本土剪纸形式，是怎么形成的？
鲍家虎：毓璜顶是一座小山，那地方原来是个教会。教会传教士对山东的民间剪纸非常喜欢，在1920年代就成立了剪纸研究会和剪纸工厂，这在全国来说还是第一次。官方组织的山东省剪纸研究会成立的时候是在文革以后，1982年，整整差了半个世纪。传教士把西方的剪影式的剪纸和胶东的剪纸结合起来，完成了西方民间美术和东方的民间美术的一次交流、融合，并运用到实用品设计中，像书签、挂历、各个方面，纪念册、请柬等，各种产品形式都是用剪纸来设计。毓璜顶的剪纸在全国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得到了广泛流传。最初我们在不知道毓璜顶剪纸的情况之下，收集了很多这样的剪纸，以为是胶东的民间剪纸的又一种风格，但是就感觉很奇怪，后来经过实地调查才知道这是教会剪纸的影响。
我那个时候经常到胶东去，而且办过学习班。学习班和教会办的学习班就不一样，我们办的学习班是搞剪纸创作，是为了展览，是怎样为政治服务。特别是文革期间怎样为文革运动服务，所以运动一完剪纸也就完了。毓璜顶教会剪纸是把剪纸当成实用的，它能够把剪纸用到各处，所以订单很多。最早在中国港口教会销售，以后又拿到美国去销售，销售量很大，后来工厂就扩大了。后来因为太平洋战争，日本突袭珍珠港与美国宣战，教会也就衰落了，剪纸工厂也就散了。实际上从1920年以后到1942年左右大约就是有20多年的发展历史，我想要是没有太平洋战争的话，他们的工厂能够很兴旺。我们现在把它作为一个题目来研究的话，我们有很多启示，就是像山东工艺美院的民艺所一样，搞调查、研究以后，关注怎样生产，这能够造福于一方。
记者：毓璜顶剪纸体现了中西方文化交流的一种结果，在艺术风格上它有什么样自己的特点？
鲍家虎：它是西方剪影和中国民艺剪纸的融合，国画构图和民间剪纸语言结合地很巧妙，在内容上又表现了胶东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劳动场面。毓璜顶培养了很多艺人，艺人以后就把技艺传出去了，一传十十传百，这种剪纸就在民间生根发芽了。
记者：毓璜顶剪纸的发展给我们发展民间工艺带来哪些启示？
鲍家虎：过去剪纸都是自己剪自己用，它不是作为商品，到节日自己贴自己娱乐的这种，有剩余的到街市上买。但作为大众商品，也就是毓璜顶做到了，其他的我看还是没有做到。偶尔过去可能工艺美术研究所有搞兼职的，可能有少量出口，但不成气候。现在有些地方剪纸有做得好的，比如河北蔚县的点彩剪纸作为旅游产品在全国各地畅销，影响很大。所以剪纸不要看它很薄的一张纸，但是只要做大了，一样也能养一方人。
缅怀老一辈民间工艺研究先驱
记者：故去的老一辈的艺术家对我们民间艺术也做出了很多努力，您认为他们为民间工艺美术研究领域留下了哪些精神遗产？
鲍家虎：他们的贡献是很大的，没有他们我们的民间工艺、民间美术、民间手工艺还提不到国家认识的层面上，仍然是默默无闻。正因为有这些老专家的提倡、呼吁，才使我们国家对民间美术、民间手工艺有所重视。他们的一些学术著作，论文对我们这一代都是非常有影响的。我就是在叶又信先生直接指导下从事民间美术工作的，那时候他在省艺术馆主要搞民间美术研究，我就等于他的助手，后来他调到省工艺美术研究所当副所长，从文化系统调过去了。所以他一直支持我，辅导我搞民间美术。没有他们也没有我的现在，所以我对他们这些前辈是非常感激的。我去年在北京开了一场年会，我就写了一篇怀念曹正峰的一篇文章，那篇文章我是带着很深的感情写的，这些老先生都是很平易近人的，他们的去世我都非常难过。
鲍家虎老师展示毓璜顶教会剪纸
毓璜顶教会剪纸与当地胶东传统剪纸比较
录音整理：周伟 王小英 赵慢慢
